第122节
路菲菲举了一个例子：“在以前物资匮乏的时代, 不要票就能得到的东西，就得排队，于是, 很多人习惯性的看到前面有排队的人, 就冲上去跟着排, 这家公司差不多, 就是这个意思吧。”
严凯做为一个自信的老板, 一向认为自家公司做出来的产品特别好, 别人看上了是他们眼光好, 他们投了赞助是他们的造化。
也没多问《正义的铁拳》一个新出的游戏, 凭什么就能搞到这么多钱。
给部门里的同事做案例分享的时候, 有同事提出了这个问题, 路菲菲才把她是如何去李宁公司转了一圈, 讨了杯水喝的故事说了一遍。
同事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 你把人家吓到了。”
岳萍感叹：“你真是太勇了, 我会想到游戏里好多不如别人的地方, 要是我去的话, 他们愿意给二十万, 我就会觉得给得太多了, 只想赶紧签约，根本就不敢再多要, 就怕他们连二十万都不投了。”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路菲菲将投影仪与笔记本断开。
“日俄战争知道吗？就是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日本跟当时的沙皇俄国打起来的。”
“知道。”这是初中历史上学过的，岳萍是个好学生。
路菲菲继续说：“后来日本打赢了, 向沙俄要战争赔偿，沙俄明明输了, 但他就是不给。”
“为什么？”岳萍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就连其他人都不知道，书上只写了这么一件事，反思的是两个强国相争，给弱国百姓带来的灾难。
路菲菲将笔记本电脑关上：“因为沙俄那边得到情报，知道日本已经没有力气为了催债再打一仗，所以，他们敢就是不给。我知道他们家老板输李宁输急眼了，也知道最近没有大型的体育赛事可以让他们投，我们是唯一一家看起来还挺大的比赛，不投我们投谁，投奥运会已经来不及啦，我就赌他们大老板不会放弃这个露脸的机会。”
她又笑着说：“还有，你不要老是觉得我们公司的游戏不行，你得拿出像严总，还有项目组的气势，就是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老子天下最牛逼，嫌不好的人是自己没眼光，不然你的眼里只能看到项目的缺点，写文案的时候就很难会真情实感地觉得那些卖点是好的，看广告的人也能感受的出来。”
路菲菲在把岳萍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她的性格是习惯性的退让，擅长反思，跟林云非常像，以前她在林云组的时候，两个爱反思自我的人把整个组都带向了滑坡的深渊。
本来数据调查是一个纯理性的行为，没有锅可以甩到他们头上。
但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甩锅。
别人都在为自己的部门强辩，无理也要揽三分。
只有林云在滑跪。
林云滑跪完了，事还没完，得回去复盘并处理。
要是路菲菲看到林云的滑跪反思复盘以后，她肯定会指出其中几个点绝对不是数据调查导致的问题。
然而……岳萍这个下属看到后，帮着林云一起反思，本来复盘回顾上已经跪得彻底，加上岳萍，不需要别的部门的人再踩一脚，她们已经把整个部门按在导致失败最严重的因素上。
当时市场部其他人说是因为林云这边调查问题不够，所以没有得出受众的精准画像，导致整个营销策略出现偏差，广告没有打中受众的心，所以失败了。
但是根据路菲菲看到的完整版结果，是胡雪松自作聪明，想要让广告有一种欢乐沙雕的味儿，仿国外的几款出名广告做了一个策划。
可是中国人不能理解国外那种无厘头广告的笑点，看得莫名其妙，根本都没看完。
这是策划对国内外国情的理解的篇差，跟数据调查的受众身份、年龄、职业、喜欢的游戏品种等等毫无关系。
林云与齐欢的对话却是这样的：
齐欢：【你们这个调查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不好好给项目做？你给我一个原因以及后续方案。如果是这样，我觉得肯定是不行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林云：【嗯。】
齐欢：【你自己对问卷问题的标准是得过且过的话，那我觉和是是不对的。那么长时间，我们给调查公司的价格也不低了，这样就等于给人送钱。】
林云：【好。】
齐欢：【我希望你把标准拉高，后面不要有这种内容了。】
林云:【是。】
齐欢：【好，以后我就不说这个事情了哦，内容再得过且过，我只能认为是你不够专业。】
林云:【好的。】
结果，过了几天，滑跪又出了新晋版本。
项目组需求就是调查玩家对游戏内各种体验的追求，林云也就用了一个逻辑比较简单的问卷。
调查出来，项目组那边又不满意了，问林云为什么不弄个复杂点的，可以多问一点，林云继续滑跪，说自己没想到还要再问。
既然自己承认自己做事考虑不周，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老板心中，数据调查组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状况。
于是，去年整个数据调查组的绩效考核成绩是整个公司倒数第一。
林云还在反思自己，岳萍帮着她一起反思。
后来路菲菲看中岳萍的写作能力，把她捞到自己组来，发现她真的好爱反思，以致于她把锅全揽到自己头上，真正的问题根源却被藏了起来，要不是路菲菲喜欢追问，好几次文案出错的锅就全是她自己扛了。
路菲菲跟她谈了好几次都没用，她也很有道理的样子：“我职位这么低，有人会信我吗？不会觉得我是找借口吗？而且，事情也确实没办好t呀，要是我再找借口，公司不会把我这个人态度不好，能力也不行，然后把开除了吗？”
她完全跳不出自己的逻辑，打死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句。
路菲菲只好让进公司迟，过稿率也不如岳萍高，但是性格强硬一点的吴珍做为文案的对接人。
路菲菲本来还担心岳萍会不会有意见，跟她谈了一次。
没想到，她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大树，她完全没想过，要是哪天公司只需要一个文案的时候，或是文案可以升职的时候，大家都会只记得吴珍，至于岳萍就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慢慢边缘化，然后不知道会在哪次项目调整的时候，就被干掉了。
以路菲菲的性格，是希望自己手下人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说成为一方霸主，至少也得站出来说话有份量的，而不是当一个滑跪之神。
甘心做一颗螺丝钉对国家社会来说不是坏事，但是对非体制内的个体来说绝对不是好事，随时会被替换掉，“你不干有人干，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是永远有十八岁的人，为什么不找更年轻便宜的？”
不过每个人的个性是原生家庭和长期以来的教育和经历所决定的，到了成年以后，如果没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件，强迫她改变，那么，一个人的性格可能永远就稳定在这了。
人各有命，路菲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超出普通同事的关系了，她不再多说什么。
·
·
《正义的铁拳》已经决出了进入团体赛最终轮的二十四支队伍，还有进入个人赛最终轮的两百个人。
决赛时间是12月22日，星期六，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
《正义的铁拳》玩家里有不少是军迷，军迷就没有不知道“很快，我们就能胜利，然后回家过圣诞节”的著名历史笑话。
在相关的游戏论坛上，有不少人拿这个flag说事。
一位个人参赛选手回复：“不要迷信。”
下面有一个人起哄：【那你敢把这句话改成你的签名吗？要是你顶着这个签名能拿第一，我把我的红焰送给你。】
“红焰”是一个很有名的改装枪，在国服里留下赫赫威名，改装它的人是把游戏的所有数值和克制机制都弄明白了，打造出的最强之枪。
曾有人开价真金白银的一百万人民币，想要买“红焰”。
这人没卖。
论坛里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热心地为双方做保，验证双方身份的真实性。
下面起哄的人，亮出自己的游戏内截图，并且在游戏里用持有“红焰”的角色把刚才在论坛的约定在世界频道喊话了一遍。
参赛选手表示：【改就改！】
他把自己在游戏id后面的签名改成【等我胜利之后，回家过圣诞】，然后截图发在论坛上。
本来只是一个无聊的打赌故事，被宋志远搜索信息的时候注意到，觉得这事可以炒一波。
跟人打赌的参赛选手【淡水鱼】的个人成绩平平，以第五十八名的个人成绩进入百人决赛团。
但是，这个人的长相很有特点，光看报名的证件照，就给人一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倔强。
宋志远把这件事汇报给路菲菲之后，路菲菲嘱咐他：“你跟他联系一下，最好保证这个事情的热度不掉下去，一直让人关注到最后决赛。”
宋志远找到【淡水鱼】，跟他详细谈了谈，是一个有志于加入俱乐部青训营的孩子，今年刚十四岁，字面意义上的中二年纪。
是未成年人，就有父母。
【淡水鱼】的父母其实非常不支持儿子搞电竞。
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一个在工厂上班，一个在百货公司上班，他们希望儿子也能像他们一样，读书、毕业、找个普通的工作、找个普通的姑娘、成立普通的家庭、过着平凡但安稳的一生。
【淡水鱼】根本就不想读书，成绩也不好，自从玩了游戏之后，觉得自己是游戏天才。
他找过俱乐部，但是俱乐部只收十六岁以上的人，不要他。
他认为这是俱乐部默守陈规，白白错过了他这么一个天才。
面对父母的反对，他一意孤行，甚至还玩过离家出走，父母没办法，只好同意他报名这场比赛。
当宋志远找到他的时候，他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拿下红焰只是第一步，到时候，俱乐部肯定抢着要我，而我，将带领着中国电竞选手，拿下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冠军，我一定能成为站在世界顶峰的男人！”
宋志远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中二了，在【淡水鱼】面前，他觉得自己输了。之后又得知了许多内情，他觉得这个人没法被用来做营销。
他向路菲菲汇报：“这又是未成年人，又是离家出走。刚十四岁，干什么都不会被枪毙的年纪，哪有什么正常的判断力，要是让人知道他干出这么多叛逆的事，肯定得说都是玩游戏害的，那岂不是成了反向宣传了。”
路菲菲想了想人，对宋志远说：“也可以营销，给父母们看。”
“看什么？”
“现在有不少中二少年跟他一样，觉得自己在身边的人里面打得不错，就膨胀了，不肯好好学习，一心就想当职业电竞选手。搞得电竞好像是个有手就能进的行业，好像没什么技术含量，低人一等。我们的营销方向不是’中二少年梦想的覆灭’，而是’电子竞技也是竞技，跟奥运会一样，是有很高的准入门槛的’，这样对于真正有能力成为职业电竞的人来说，反而是个好事。”
宋志远还是很担心：“可是，万一【淡水鱼】成功了呢？”
路菲菲笑道：“成功了那更好啊，拥有天赋的少年，通过我们的比赛，觉醒了祖辈们从未设想过的道路。是我们给了他展示的舞台和机遇。不管他赢还是他输，我们统吃。”
旁边的陈心怡探出头：“哈哈哈，听起来像是开赌场的。”
路菲菲一本正经：“啊？难道不是吗？游戏是谁提供的？可不就是我们吗？”
受【淡水鱼】的年龄所限，所以关于他的一切宣传，都不提及年龄。
他自己在论坛上发每天的战绩，并为此自豪。
临近比赛两周，他发了自己是如何锻炼身体的记录，以此证明电竞选手并不是很多人幻想的“死肥宅”。
在路菲菲暗中的推波助澜下，【淡水鱼】与“红焰之主”的赌约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终于有俱乐部的老板看中了他，并邀请他到俱乐部来，试一试手。
那一天，【淡水鱼】兴高采烈地在论坛上发：今天kz俱乐部邀请我去，训练内容停发一天。
kz俱乐部以前只有cs部、星际争霸部、魔兽争霸部，现在老板觉得也许可以搞一个正义铁拳部。
正好【淡水鱼】最近名头挺响，虽然只进了百人决赛的第五十八名，但是他打听到，这个选手只有十四岁，还有无限的可能，所以，老板才想把他请来谈谈，看看。
路菲菲安排徐志远跟过去了。
到那里一看，kz俱乐部也太惨了，训练基地在网吧，网吧老板就是俱乐部的投资人兼老板。
首发队员的工资才两千块钱，青训队员只有八百。